元天劍沒花多久時間就清醒過來。

他盯著艾致楓，好久才道：“我一直以為那是邪惡之物，事實上它們雖然死有餘辜，卻情有可原。”

艾致楓道：“能詳細說說？”

元天劍招呼悟凈下來，然後整理了一下剛剛得到的情報，緩緩道：“這個東西，它說它認識你，你也應該認識它。”

艾致楓明白元天劍指的應該是三千萬年前自己未飛升時發生的事，這意味著，它存在了至少三千萬年，這怎麽可能！他知道元天劍不會在這種事上瞎說，震驚之餘，難免會問道：“你的意思，它是當年我遁入傳送空間時感知到的那個東西，我的那種驚悚就是來自於它的氣息？”

元天劍搖了搖頭：“那不是它，那是它的同類，它說，它叫艾致林！”

艾致楓霍然睜大眼睛，然後仔細想想，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，便道：“想不到它也會有名字，居然和我就差一個字，我有個胞弟，他也叫艾致林，當年無法飛升，壽盡而亡，人間悲歡離合，多是無奈，將來你也會面對。”

元天劍盯著艾致楓：“它說，它哥哥叫艾致楓，是凡界第一只化形的仙彘，它是第二只，它哥哥天賦卓絕，乃人間有史以來第一人，最後飛升仙界，而它，在六千二百四十三歲時，壽盡而亡！”

艾致楓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，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，只是下意識地道：“這不可能，我胞弟怎麽可能在三千萬年後還存在，而且他性格和善，從不與人相爭，怎麽可能幹出這種奪舍的事情來！”

元天劍不再說話，他知道要接受這種事情，必須有一個過程，如果有人來告訴他的親人也牽涉到這種完全違背常理的事情中，他也不會立即接受。

良久，艾致楓冷靜下來，低沈地道：“應該不會錯，世間大能多如牛毛，別說是大乘巔峰，就是飛升者，又有幾個知曉周全，歷史是最好的清潔工，能青史留名的，永遠是那些少數。你不可能知道我弟弟這個人，就算知道，也不可能這麽詳細。到底怎麽回事，能給我說說嗎，他還活著嗎？”

“抱歉，他必須死。”

艾致楓有些失落，他知道，只要有一點可能，元天劍就不會置他的情感於不顧，事實上，他完全可以捏造一個人物來講清楚這件事，不需要讓自己經歷如此的情感煎熬。

元天劍道：“它其實已經不算你的弟弟，準確地說，不過是你弟弟占據了它的主導地位，他是無數修者靈魂的混合體！”

艾致楓顯然無法理解，只能等元天劍進一步說明。

元天劍道：“他說，當年他隕落的時候，靈魂離開凡界，去了一個讓他無法理解的空間，那個空間有好多靈魂，它們也是才隕落的修者靈魂，一些可能因離開肉身太久，直接潰散了，他認為自己也會最終潰散，他認真的回顧著這一生，準備平靜地迎接徹底死亡的到來，哪知突然闖進來一個靈魂，這個靈魂和他們不一樣，它竟然有魂力保護！而且一來就對這些新亡者的靈魂進行吞噬。顯然，失去肉身的修者，魂力早已潰散，失去保護的靈魂，對於這種吞噬根本無力抗拒。艾致林本來也不想抗拒，但是對於這種掠奪性的吞噬，他一直是抗拒的，於是他開始反抗，用他的話說，我不一定能逃脫命運，但我必須要有抗爭命運的態度！”

艾致楓喃喃道：“對，這符合致林的人生態度。”

元天劍道：“也許是和你們仙彘的天賦有關，他竟然輕易地就破開了那個靈魂的魂力，然後竟然將那個兇殘的靈魂給吞噬了，並獲取了它的記憶，以及它的魂力。從那個靈魂的記憶裏，他發現不知道從哪一年起，有靈魂發現，通過吞噬那些尚未潰散的靈魂，可以生成魂力保護靈魂，從而維持自己的靈魂不會潰散，然而一旦停止吞噬，魂力將得不到供養，最終靈魂會煙消雲散。”

“他覺得這種存在其實毫無意義，那個空間一無所有，入眼全是虛無，他想安靜地迎接死亡。然而，不是他想就能夠做到的，又一個如他這樣的靈魂，試圖吞噬他，他本來放棄了抵抗，但最後時刻，他突然想，既然別人不願意放棄吞噬，也許這樣下去，他就有可能變得強大，直到強大到某種程度，最終會找到一條破開這希望的生路，重返人間，這也許是修道的一種延續。於是，他開始與那個靈魂搏殺，顯然，艾致林成功了。他開始向其他靈魂發起進攻，並告訴自己，反正他們都會潰散，不如讓我成長下去，最後即使不入仙界，也一樣可以獲得永生之路。”

“他不知道，隨著不斷的吞噬那些靈魂，各種繁蕪的記憶加入進來，他已經分不清他是誰，只存在了吞噬本能，終於，新亡者的靈魂已經無法滿足他的需求，他開始尋找如他這樣強大的靈魂，事實上，他們彼此之間也在尋找對方，這是一條絕路，除非你不想生存。可是早已混亂的人性哪裏還有這種自我放棄的情緒了？於是，他們相互不斷吞噬，越來越強大。”

“突然有一天，他發現了一群相互紮堆吞噬的靈魂放棄了相互廝殺，而是一窩蜂地向一個方向奔去，他也在心頭泛起一股從隕落以來從來沒有產生過的情緒，我要過去，那裏有我的家，我的希望，我的一切。”

“他奮力遁去，然後發現前面的同類越來越少，一種死亡的恐懼感湧上心頭，可是他覺得死亡是次要的，我一定要出去，對，就是出去，他莫名其妙的感覺，那是出口。”

“他沒能出去，不過他也沒有死去，一大群靈魂，只剩下他活了下來，他不知道為什麽，在沖到接近終點的前夕，他克制住了自己飛蛾撲火的欲望。他開始思索這是為什麽，自然地，他想不出這些理由，便準備離去。”

“然後，他再也沒有離開那個地方，因為隔不了多少時間，總有一批靈魂無懼死亡，紛紛撲向前方，他們中很多靈魂，比他強大了無數倍，卻對他視而不見，他開始只是偷襲那些和自己實力差不多的靈魂，慢慢地，他膽子越來越大，直到最後，他連那種最強大的靈魂也敢吞噬了，因為他們毫不反抗。”

“不知道過了多少年，他覺得自己好像不再需要吞噬靈魂，便可以維持自己的力量不再潰散。於是他試著連續很長時間不再吞噬靈魂，發現這種感覺果然是真的!他欣喜若狂，永生，這個無數人向往卻無法達到的目標，他就這麽完成了。”

“他畢竟是人的靈魂，雖然他的記憶已經混亂，但他的人性還在，比如說好聽點就是倉廩實而知禮節，說刻薄點就是飽暖思淫欲。沒有了生存壓力，他便想過得更有生活質量。可是他沒有肉身，只有靈魂，以及和靈魂一樣無形無質的魂力。這意味著，無盡虛空裏，生活質量提高，無非就是換著花樣吞噬那些靈魂，今天從頭咬，明天從腳吞，後天攔腰截斷。然而無論如何吞噬，他的魂力再也不會提高，唯一的安慰自己生活還有意義的理由也失去了，這樣的永生，與死去毫無區別。”

“他又想起了那群靈魂為什麽要沖向那裏，他慢慢接近，發現自己依然對那裏充滿了渴望，有渴望，表示自己還有奮鬥的理由，於是他也開始向那個地方進發。”

“他到了那個地方，突然之間，他想哭，可惜他沒有肉體，沒有眼淚，原來，那些前赴後繼，寧願死去也在所不惜的地方，他生前曾經去過，那裏是物源星十大奇跡的斷崖山下。”

“他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，卻被後面趕來的無數靈魂擠了個趔趄，正是這一擠，救了他的命，他邁出空間的那一右腿，被一種難以理解的力量消融，痛切心扉，他能感覺到，若是他真的穿越了這個空間，將毫無疑問灰飛煙滅。”

“他又花了無數年，通過吞噬那些靈魂，醫好了自己的傷。這次他不再魯莽，他覺得像這樣的出口應該不止一個，於是他做好標記，在虛空中尋找其他出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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